童話是世界兒童文學(xué)中永不調(diào)謝的花冠,是與我們少年兒童捉迷藏的小朋友。
《銅豬》
安徒生
在意大利北部的大城市佛羅倫薩的公爵廣場附近,有一條小街道,這條街的名字叫波塔·羅莎。在這里一個小市場的對面,有一只做工考究的銅豬。這只精美的銅豬嘴里能噴出水來,由于長時間地放在這里,這只銅豬已變了顏色,由金黃色變成了墨綠色,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長了銅銹。但是,豬的鼻子卻與眾不同,它依然閃著光澤,比開始打造時還明亮,是有人天天擦這里嗎?還是什么別的原因?其實,這是由于窮苦人在這里喝水時,總是用手撫著鼻子,靠近銅豬嘴邊去喝。天長日久,也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F(xiàn)在,你也可以看到那些活潑的小孩緊緊地靠在銅豬身上,用他們充滿稚氣的小嘴來接噴出的水。每當(dāng)這個時候,都是令人心醉的時候,銅豬的精美、孩子的天真渾為一體,勾勒出最美妙的畫面。
只要來佛羅倫薩的人,不管你對這里有多陌生,你都能找到這里。因為這里有很多窮人是無業(yè)游民,只要你能找到他們,也就能找到這個地方。這里是他們常來的地方,他們會幫你找到這里。
一個冬季的傍晚,太陽已藏進西山,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山上的積雪伴著皎潔的月光,使整個佛羅倫薩進入了新的舒暢。這是多美的晚上啊。月光像水一樣清澈,這美麗的月色,與北歐的冷月比起來,讓人感覺柔和、淡雅、溫馨,使人心情愉快、精神振奮。但是北歐的月色冰冷、壓抑,帶著一種逼人的寒氣,像是墓地里的空氣,讓每個人在這里室息。
在一個大花園里,那茂盛的松樹下面,成干上萬朵玫瑰綻開了笑臉。在笑臉的背后,一個衣服破爛的孩子久久坐在那里。從這個孩子身上就像看到整個意大利美麗的面貌,展示著笑容,但卻窮困潦倒,充滿著饑荒。沒人來挽救,沒人來同情。天快黑時,花園停止了營業(yè),守門人攆走了這個可憐的孩子。他該去哪里,哪里才能容下這個可憐的生命。當(dāng)他看見亞爾諾河里的影子和水面上的月亮?xí)r,他流下了眼淚,他的孤獨占據(jù)了他的心靈。
他沿著河岸走著,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銅豬旁邊,他好像找到了偎依似的,沖著銅豬跑了過去。雙手緊緊地抓住小銅豬的脖子,對準(zhǔn)小豬噴出的水流,大口地喝了起來,像渴了數(shù)天的人,突然找到水源那樣。他喝了幾口水后,拿起地上的爛菜葉和幾粒栗子嚼了起來,這是他一天的食物,雖然不能解決他的饑餓,但這也是對他的一點幫助,孤零零的一個人又有什么辦法呢?他凄涼地依在銅豬身上,把他那零亂的頭發(fā)靠在銅豬身上,像是躺在親人的懷里,慢慢地睡著了,并做起夢來。
一個夢還沒有做完,銅豬說起話來:“可憐的小朋友,騎到我的背上去,我?guī)愠鋈ヅ芘埽屇憧鞓沸??!便~豬真的動了起來,奔跑在公爵大廣場上。小家伙對所發(fā)生的一切驚奇不已,不僅僅是跑動的銅豬,還聽見大銅馬的咆哮??匆娒组_朗基羅的作品“大衛(wèi)”,他揮動手里的擲石器,為了自由和和平奮力而戰(zhàn)。此時,他不是一個死板的雕像,也不局限在栩栩如生的形象上,而是真獲得了生命,是個有思想、有斗志的勇士。這里的一切都被賦予了生命,珀爾修斯和掠奪薩平婦女的銅像還發(fā)出了叫聲,那是死前的凄悲和反抗,占據(jù)了整個廣場上空。
銅豬繼續(xù)奔跑著,在烏菲紫宮的拱門前停了下來,看得出,他要帶小家伙在這里游玩一番。
“騎好了,可愛的小家伙?!便~豬關(guān)切地說,“我們越過這里的臺階,才能欣賞到更美麗的景色,坐好,我們走了。”小家伙沒有出聲,他的大腦已被興奮和驚奇所占據(jù),他不知該說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像在神話里穿行,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樂,他無法用語言表達(dá)。“這個地方我來過,”當(dāng)銅豬背著小家伙穿過長廊時,小家伙這樣想,“這些半身或全身雕像,還有這些畫,我都見過。所不同的是,在明亮的燈光下,他們顯得更親切,更美不勝收。以前的富麗堂皇不但絲毫未減,反而又增添了一種奇特的美麗?!?/span>
“美弟奇的維納斯”的雕像開始舞動起自己那嬌美的四肢,好像在撫摸自己細(xì)嫩的皮膚,又好像是在與腳下的海豬嬉戲,這是一件最美的藝術(shù)品,受到了大自然的青睞。這個裸體女人的雕像,被賦予活力時,她便是世間最美的尤物,有著一種陰柔至極的美,她兩側(cè)裸體男子的雕像,則是一種陽剛和力量的美。無論是磨劍者,還是廝殺的勇士,都準(zhǔn)備為維納斯女神的青睞而忘我的拼殺,也是讓女神接受的一種勇敢表現(xiàn)。
小家伙無法將所有的一切看得清晰。因為所有的東西都活了過來,都在以不同的方式進行活動。所有的藝術(shù)品都光彩奪目,現(xiàn)世的維納斯雍容華貴、風(fēng)韻十足,嬌美的身軀在柔軟的墊子上舒展。那充滿欲望的雙唇欲要說出心底的情感,飄絲般的秀發(fā)像瀑布一樣傾瀉下來。她內(nèi)心的渴望,從她的眼神中暴露無異。這是一種感情的傾瀉,一種內(nèi)心的獨白?,F(xiàn)世維納斯的內(nèi)心情感在這里抒發(fā)得淋漓盡致。但是,沒有一個人物走出畫框,他們只在自己的位置上表現(xiàn)自己,而不敢越“雷池”半步,圣約翰圣潔的光芒在警示著他們,因為他們也變成了神。
一個大廳接著一個大廳,美妙絕倫的形象這時顯得有些虛幻。但有一幅畫卻深深印在了小家伙的腦海里,畫上那些天真爛漫、自由快樂的孩子使這幅畫成為小家伙最喜愛的畫。在以前他就同畫上那些孩子打招呼,他期待著與他們成為好朋友,但他明白他們只是在一幅畫上。今天他的愿望實現(xiàn)了,孩子們向他微笑,表示友好,雖然他們不能走出畫框,但他們的微笑已經(jīng)讓小家伙很滿足。
很多人無法用心去欣賞這幅畫,從來不在這里駐足觀看,認(rèn)為沒有多少欣賞價值。其實這是一幅內(nèi)涵豐富的作品,它的內(nèi)容是基督在異教徒面前走進地獄。當(dāng)年,安吉奧羅·布隆齊諾畫這幅畫時,著重刻畫了孩子的面部表情,那些充滿自信的孩子,從來沒放棄自己會升入天堂的理想。兩個相互擁抱的孩子,其中一個用自己的肢體語言鼓勵著另一個,告訴他:“我在天堂那里等你?!边@份信心是畫上的每個大人所不具備的,他們優(yōu)柔寡斷,畏首畏尾,只有對耶穌的恭敬,卻沒有對主的信心。
小男孩仔細(xì)地注視著畫里的一切,他要把畫里的點點滴滴記錄下來,讓它成為自己的永恒。一個嘆息聲打斷了小男孩的思緒,停止了他對畫面的遐想,小男孩擺了擺手,算是對畫里微笑的一個回禮,也是對畫里孩子快樂的一種羨慕。隨著銅豬的穿行,小男孩的視線漸漸地離開了這幅畫。
“你真是好銅豬,謝謝你讓我這樣快樂,愿上帝保佑你?!毙〖一锎蚱屏顺良?,感激地對銅豬說。隨后,銅豬和小家伙離開了這里。
“你不用謝我,我在幫你的同時,你也在幫我,是你的純樸和真誠使我獲得了生命,是因為有你的陪伴,我才能走到圣母面前,才能在大廳的任何角落里穿行自如,欣賞美景,我更應(yīng)該感謝你,你善良的心地更應(yīng)得到上帝的庇護。有了你我可以穿行任何地方,除了那森嚴(yán)的大教堂。但只要有你的善良作伴,我們可以在教堂門口欣賞里面的東西。可是你不能離開我的背,如果離開,我便會立刻倒下死去。為了我的生命,為了你的快樂,你不要離開我的背。”銅豬叮囑道。
“我會記往的,我可愛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毙〖一餄M有把握地講。
話音剛落,他們便奔馳在佛羅倫薩的大路上,奔向圣克羅斯大教堂。
他們剛到教堂門外,教堂的門便打開了,里面耀眼的光芒直射出來,照在這巨大的廣場上。他們的視線被一束奇特的光吸引過去,這是一塊由眾多星星組成光環(huán)圍起的墓碑,一枚藍(lán)底紅色的梯狀徽章掛在墓前,發(fā)出耀眼的光芒,這就是大科學(xué)家伽利略的墓地。簡陋的墓碑透著人格的樸實,藍(lán)底紅梯象征著向上攀登的階梯,那火紅的顏色象征著攀登的艱難。那紅梯的方向代表攀登的方向,通向宇宙。
在伽利略墓碑對面,那些復(fù)興時期先軀的雕像,也被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大雕刻家米開朗基羅、大詩人但丁,還有馬基雅維利、阿爾菲里。這些藝術(shù)巨人,都在這里安息,這是世人對他們的尊重與敬佩。這個教堂宏偉的氣魄,建筑的典雅,只有這些偉人才能匹配。
這些不滅靈魂的雕像栩栩如生,隨風(fēng)飄動的衣服,炯炯有神的目光,充滿自信的仰首,在茫茫夜空下,注視著祭壇上的白衣祭童,祭童舞動著香爐,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有序地進行著,濃郁的香味飄向廣場的每個角落,使在場的每個建筑都有了神氣。
男孩用手抓向他身旁的光澤,手沒有合上,差點掉了下來,小男孩想起銅豬的囑附,趕緊抱住銅豬的脖子,銅豬的奔跑速度越來越快,耳邊只聽到“嗖嗖”的風(fēng)聲,兩旁的雕像漸漸地遠(yuǎn)去,并聽見大教堂關(guān)門的巨響。
他突然感覺到好冷,像是冬天睡在大街上的感覺。他被凍醒了,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他看了看銅豬,它還是像昨天那樣立在那里,嘴里仍舊噴著清涼的泉水。孩子有些迷惑地爬下來,再次看了看銅豬,并且老朋友般地親了銅豬一下,離開了那里。剛走到街的盡頭,孩子突然加快了速度,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想起了他所謂的“母親”,此刻,小男孩的心忐忑不安,他畏懼他的“母親”,他害怕回家,因為他沒有要到一個硬幣,但他又不得不回家。因為他又渴又餓,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不情愿地走進了一條小胡同里,他在一個用鐵皮包住的大門前停了下來。通過半掩的門縫向里膽怯地看了看,他閃身進了門,沿著臟亂不堪的樓梯向上走去,上面是一個曬滿破爛兒的通道,還有一架木梯可以走到下面的院里。從上面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口水井和一根根通往每所屋子的粗纜繩,一個個破鐵桶在上面穿來穿去,每次向各屋運水桶的水總是灑滿院。整個院里處處是零亂,到處是破舊,讓人感覺這是一個垃圾場。我們不要只看院子,還是看看這個可憐的小男孩吧,他剛從通道走下來,就碰到了他的母親。
“你拿什么回來的,昨天要了一天,要到了什么?”“母親”兇惡地問懼色滿面的小家伙。
“真對不起,我沒弄到任何東西,真的沒弄到東西,
一個硬幣也沒有。”小家伙說著伸手抱住那女人的大腿,像肯求“母親”寬恕他的無能。那女人根本不理男孩,徑直走進屋里,小男孩跟了進來,女人進屋拿起一個裝著炭火的罐子,這是用來暖手的,女人把它往緊抱了抱,抬起惺忪的眼睛,看了看小男孩。小男孩馬上低下頭,不敢正視那兇惡的眼神。
“別垂頭喪氣的,你到底要沒要到錢?”女人厲聲問道。
小男孩沒作聲,低聲地哭泣著。這個女人看來真是生氣了,踢了小男孩一腳說:“就會哭,你還會什么?”小男孩挨了一腳,哭得更大聲了?!伴]嘴,想保住腦袋就別亂叫?!迸撕軣┰甑卣f著,同時舉起手中的“暖手罐”打向小男孩,小男孩尖叫一聲,倒在地板上。嘴里不住地哀求:“別打我,別打我,媽媽?!?/span>
孩子的叫聲驚動了隔壁的人,一位面目可親的女人走進屋里:“菲麗西塔,你總是打孩子?!?/span>
“我自己的孩子,我有權(quán)力選擇該怎樣待他?!狈汽愇魉瘩g道,“就是打死他,也不關(guān)你的事,如果你想管,我一樣照打不誤,你這多嘴的吉安妮娜。”說著話,便舉起手中的“武器”。吉安妮娜也不示弱,同樣舉起自己的“暖手爐”,算是防衛(wèi),也算是攻擊,啪的
一聲,兩個罐子的“親密接觸”放出了花一里面的炭火灑了滿屋,兩個女人手里只剩下各自“暖手爐”的手柄。
孩子還是蠻機警的,趁著菲麗西塔不顧他的時候溜了出來,玩命似的跑出那座讓人室息的房子。孩子怕自己的“母親”追上他,一直跑到圣克羅斯大教堂的門前才停下,他走進教堂,還像昨夜一樣富麗堂皇,里面的一切依舊光彩照人,他跪在伽利略的墓前,痛哭起來。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用淚水解釋給伽利略聽,解釋給來來往往的人聽,但沒有人理會他,伽利略也不作聲,因為他的靈魂在天堂,在這里,這個孩子依然無助。痛苦、孤獨、饑渴一切不快都襲向這個孩子。他再也支撐不住了,本來就虛弱的身體這次是真的趴下了。他病了,他艱難地爬到一個角落,在那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個孩子怎么能扛得住這些折磨呢。夜幕不知不覺降臨了,有位老人把他弄醒了,慈善的面孔,讓他想起昨夜耶穌的面容。這位老人上午來過這里,看到過這個可憐的孩子,晚上看他還在這里。
“你為什么不回家?你怎么會睡在這里?你病了嗎?為什么沒人管你?上午你在哭什么?”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老人關(guān)切地問著,孩子一個一個回答了老人的問題,并告訴老人:“我已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了。”用乞求的語言接著說,“先生,您能賞我點兒吃的嗎?”多可憐的孩子,老人聽完這些,眼淚從眼眶滾了出來。老人領(lǐng)著這個苦孩子來到一間小屋里,這是一家手套作坊,他們進來時,一個老媽媽正在加工手套。一只頑皮的波倫亞小狗發(fā)現(xiàn)了他們,蹦蹦跳跳地迎了出來,孩子用手摸了一下這小東西,小東西搖了搖自己不長的小尾巴。
“純真無邪總是好的,他們不會陌生?!眿D人說著,用手拍著眼前這兩個可愛的小東西一孩子和狗。
善良的婦人給孩子張羅了可口的飯菜讓孩子吃,她看著孩子狼吞虎咽的樣子關(guān)切地說:“慢點,孩子,會管你飽的。你再在這里睡上一夜,明天吉烏賽普老爹會去找你的‘母親’,也許會在你‘母親’那里求下情來。”孩子在一張小床上睡下了,一張床對于整天露宿街頭的人來說,就像是升上了天堂,孩子睡得好極了,很快就做起夢來了,夢見銅豬帶著他再次旅行在美妙的景色中,再次欣賞到那動人的畫面。
吉烏賽普老爹一大早便去找孩子的母親,但孩子并不因此而寬慰,反而比昨晚要低沉得多,因為他不想回到他可惡的“母親”身邊,他不愿離開這溫暖的屋子,還有這只可愛的波倫亞小狗,他想著想著就哭了起來,聲音很小,但很凄悲。老婦人趕忙過來安慰這個傷心的孩子,并講了兩個小故事給孩子聽,讓孩子忘記悲傷,等她的丈夫帶回好消息。
老爹回來了,在屋里同老婦人談了很久,大概是好消息。小男孩也在場,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
“他是個好孩子,他的善良、誠實會讓他成為一個出色的手套工匠的,就讓他在這里生活吧?!崩蠇D人說。
小男孩就這樣成了這個家庭的一員,每天他都跟婦人學(xué)習(xí)怎樣制作手套。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工作,在這里他不用天天出去討錢,不再受饑渴的折磨,他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孩子,笑容在他臉上出現(xiàn)的越來越多了。但他也有不愉快,那就是和“小美人”玩時,“小美人”是那只可愛的小狗的稱呼。他總是被老婦人罵或者說:“如果再這樣,我就不喜歡你了?!毙∧泻⒉幻靼走@是為什么,冥思苦想,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每當(dāng)晚上有“格達(dá)。格達(dá)。”的聲響,他就以為是銅豬來了,可是跑出去一看,什么也沒有。他總是用銅豬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來安慰自己。
“快去幫幫那位先生,他是個好人?!碑?dāng)一個年輕的畫家提著一大卷畫布和一大箱畫畫用的東西吃力地走過來時,太太吩咐小男孩子,“你幫先生送過去,他是我們的鄰居?!?/span>
小孩提起一個顏料箱,沿著那熟悉的道路一銅豬帶他來過這兒,跟在畫家的后面,穿行在畫廊里。那熟悉的畫像雕塑時時進入小家伙的視野。體態(tài)豐滿的維納斯,嚴(yán)肅、圣潔的圣母,受苦受難的耶穌,他們是那樣的真實、自然,像活脫脫的真人站在畫框里一樣,讓人無法不在這里留連。
小家伙看著這熟悉的一切,跟著畫家來到布隆齊諾的畫像前停了下來,小家伙最喜歡這幅畫像,那天騎在銅豬背上久久注視的就是這幅畫。孩子們在欲將走下地獄的耶穌身旁微笑的等待著,等待進入天堂的時刻。
“謝謝你,小朋友,你放下顏料箱就可以回去了。”畫家對著直直地盯著畫像的小男孩說。
“我能在這看你畫畫嗎?看你怎么把他們畫到白布上,看你怎么畫出這些孩子的微笑?!焙⒆訂柕??!靶〖一铮慊厝グ?,我并不是馬上就畫?!碑嫾一卮鹬〕鲆恢孛韫P,快速地在畫布上揮舞著,眼晴凝視著這不朽的作品。
簡簡單單的幾根粗細(xì)線條,便勾勒出耶穌的形象,就像那幅不朽的作品一樣,一種泰然,一種博大,這就是畫家的功底,看似隨意的舞動,卻能產(chǎn)生預(yù)期的效果,畫筆在他們的手中便能創(chuàng)造不朽,創(chuàng)造美,創(chuàng)造富麗。“你怎么還不走,還是回去吧,老媽媽該等急了?!碑嫾艺f。
小男孩只好失望地離開了畫廊,回到家里。他只好坐在那里跟老婦人學(xué)加工手套,而不能在畫廊里多呆一刻,雖然他人在這里坐著,但心卻早已走進了畫廊,走到了耶穌面前。他整天這樣心不在焉,時常被針扎破手,他不再是個機靈的小家伙了,越來越顯呆笨,也不像原來那樣開心,不再同“小美人”玩耍了。他的大腦里只有畫廊,他再也忍不住了,晚上,趁著大人不注意,悄悄地跑到了廣場上。這里依然那樣美,星星在天上眨著眼睛,像一種孩童的稚氣,也很美。小家伙走過萬籟俱寂的廣場,走到銅豬面前,輕輕地親了一下銅豬那光滑的鼻頭,抱著銅豬的脖子,騎在了背上。
“親愛的老朋友?!彼H切地說,“你知道我多么思念你嗎?今天我來看你,咱們好好玩一玩?!?/span>
銅豬沒有動,靜靜地站在那里,清澈透明的泉水依然從它的嘴里流淌出來,小家伙坐在上面等待著夜晚的到來。一種焦急的等待,一次漫長的等待,突然感覺有什么在揪他的褲角,他回過神來看,原來是“小美人”,這個頑皮的小家伙怎么會到這來,我出來時怎么沒發(fā)現(xiàn)它也跟在后面。小狗汪了兩聲算是打個招呼,也是一種詢問:“你跑到這里干嘛,欣賞夜色,我陪你好嗎?”小男孩被小狗的到來嚇了一跳,它的出現(xiàn),預(yù)示著不幸事情的發(fā)生。因為它沒穿“皮襖”就跑了出來,這怎么了得,它粉紅色的皮膚怎么能經(jīng)得住這樣冷的天氣。每次它同太太出門,總是要穿上它專用的“羊皮大衣”,另外,在這樣冷的天氣老婦人也不會讓它出門,今天,它什么也沒穿跑到這里,一定會被凍壞的,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太太的責(zé)備,小狗凍壞時的可憐相,一大串東西,小家伙瞬間想了許多。但是還是想不到該怎樣安置這個小狗,送回它去?不行,那樣就不能和銅豬在一起了,好不容易溜出來,他不想這樣輕易放棄。不送回去,小狗會凍壞的,突然,他想到,把小狗抱在懷里,讓自己的體溫給它取暖,他抱起發(fā)抖的小狗,親了銅豬
一下。告訴銅豬,小狗也在它身上。
這時,兩個巡夜的憲兵走了過來,“小美人”看到這兩個家伙便叫了起來,驚動了兩個憲兵,兩個憲兵看到了銅豬背上的小男孩和“小美人”。“小家伙,哪弄來這么昂貴的小東西,是不是在老爺家偷出來的?!闭f著便伸手從小男孩手中奪走了“小美人”。
“啊,不要冤枉我,它是我家的?!焙⒆咏忉尩溃罢埬€給我,兩位老爺?!?/span>
“你怎么說我們也不會相信,如果真是你的,叫你的家人到局里領(lǐng)取?!睉棻f著留下他們的地址,抱著“小美人”離開了廣場,留下小男孩孤零零地在廣場中。小家伙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他該怎么回家交代。不如到阿爾諾河投河自盡,不能,他的責(zé)任告訴他自己,我應(yīng)對家人有個交代,哪怕讓家人打死,也算是我對這件事情的一種補償。主意已定,他奔向他的住所。
門已經(jīng)從里面反鎖了,他的個子又不夠高,夠不到門環(huán),只好撿起街上的石頭敲起主人的大門。“哐,眶”聲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是誰,這么晚了,有事嗎?”像是老爹的聲音?!拔?,快開門,老爹,我把‘小美人’丟了,你們懲罰我吧?!毙〖一锛贝俚卣f。
老婦人被吵醒了,聽到“小美人”丟了的消息,她差點喊了起來,當(dāng)她看見“小美人”的“羊皮大衣”還安然地掛在墻上時,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氣憤了?!笆裁矗憔谷话阉骄炷抢锶チ?,那些粗野的家伙會折磨死它的?!彼龥_著小男孩大聲吼道,沒有了先前的和善與慈祥,一種小男孩“母親”的粗野呈現(xiàn)在男孩面前?!澳氵€在等什么,還不去警察那里要回我們的小寶貝?!眿D人又向老爹嚷道。小男孩不敢說一句話,站在一邊小聲地嗚咽著。這件事驚動了這里的所有人,包括上午那位畫家。他關(guān)切地把孩子抱了過來,詢問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從孩子不太清晰的描述中,他了解了一些騎著銅豬游玩畫廊的事情,但他不理解這些事情。當(dāng)然,這也不奇怪,這件事畢竟太離奇了,真有些天方夜譚。畫家沒有深究這件事,他安慰了一下小男孩,也勸太太別動這樣大的氣,但這一切根本沒用,直到“小美人”被老爹帶回家,老婦人才平和下來,小男孩也露出了笑臉,全家的氣氛才變得融洽,畫家安慰小男孩并送了幾幅畫給他。
“天啊,太美麗的畫面了,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景物?!钡谛∧泻⒖磥?,最有意思的是那張銅豬的畫像,活生生地映在紙上,跟小男孩在廣場上見到的銅豬沒有多大區(qū)別?!斑@是最漂亮的一張。”就連銅豬身后的景物還有所描繪,不得不讓小男孩稱贊。
“唉,我要是能拿起畫筆畫出我的所愛,那該是多么美妙呀?!毙∧泻⑾胫?,“那樣,我也能收藏世界了?!?/span>
從這以后,每當(dāng)他獨處一室時,他便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鉛筆,拿出那幅銅豬的畫像臨摹起來。真不錯,他畫得很好,盡管有些偏差,盡管頭的方向不正確,盡管腿的粗細(xì)不一致。至少,看到這幅畫的人說這是一只豬。太棒了,讓我們?yōu)檫@個小家伙的成功而高興吧。此時的小男孩的心里更是美滋滋的。這是他第一天的作品,此時,他用鉛筆的動作還很死板,所以畫得有些不勻稱、不逼真。
第三天后,第二只銅豬在第一只銅豬旁誕生了。顯然,進步是顯著的,這只銅豬要比前一只強許多。等到第三只銅豬出爐時,人們一眼便能看出這是波塔·羅莎街的小銅豬。小家伙真是個棒小子,這么短的時間竟有這么大的進步。
漸漸地,手套的買賣越來越不好干,他只好奔波在城市中賣自己的產(chǎn)品。但境況并沒多大轉(zhuǎn)變,他從畫銅豬當(dāng)中悟出一個道理,只要美麗就可以在紙上體現(xiàn)。在
四處賣的過程中,他發(fā)覺佛羅倫薩本身就是一幅大的水彩畫或者一幅大油畫,只是它需要你去欣賞、去繪制。例如:廣場上的正義女神像,她的眼睛被遮住,手中拿著一桿可稱量任何東西的天平,也正因為這樣,她被稱為和平和正義的象征。小男孩看著她,畫著她,在男孩的筆下正義女神很逼真,越來越形象,惟一的缺陷是他所畫的全都是無生命的東西。
突然,一個晴朗的早晨,他看到了蹦來蹦去的“小美人”。
“太美了,我要把你留在我的畫冊里?!彼行┡d奮地說,“但是,你必須一個姿勢站下去?!?/span>
這怎么可能,“小美人”自由慣了,它又不懂人的語言,怎么能一個姿勢等他畫完呢。小男孩為了把它畫下來,只好委屈“小美人”了,用繩子把它捆住,包括“小美人”的脖子和小腦袋,為了不讓小狗動來動去,保持一個動作,只好把繩子捆得很緊,不幸的是,女主人看到了這一切,厲聲道:“你這個狠毒的孩子,這么可愛的小狗你都下這么狠毒的手,你要勒死它嗎?”她無法再說下去,踹了孩子一腳,便坐在那里哭了起來。她無法接受自己竟收養(yǎng)了這樣狠心的孩子這個現(xiàn)實,她更看不下自己最心愛的“小美人”竟受到如此苦痛的折磨,她抱起“小美人”親個不停。生怕再被小男孩“勒死”。
老婦人還沒停止對“小美人”的愛撫,這時,從門外走進一個人,那就是送給小男孩畫像的畫家一老婦人的鄰居。
若干年過去了,在1834年佛羅倫薩的一次畫展上,
一幅畫讓人想起了過去的一切,其中這幅畫的內(nèi)容非常真實,是我們的生活,許多人在它前面評頭論足。那也是讀者所熟悉的畫面,一個小男孩正在認(rèn)真地畫捆在自己面前的小狗,因為這位“模特兒”不愿老老實實地讓這個小男孩畫,所以它受到了如此對待。也正因為這件事,他差點被收養(yǎng)他的縫手套的師傅趕出了家門,幸運的是,他被一個著名的畫家發(fā)現(xiàn)了。發(fā)現(xiàn)了他的繪畫天才,因為在此之前,他通過自學(xué)掌握了一定的繪畫技巧。小男孩的命運因此改變了,他在畫家的指導(dǎo)下學(xué)習(xí)畫畫在生活中尋找素材,一個天才的畫家就這樣在坎坷與勤奮中產(chǎn)生了。他畫出了許多有意義的作品。
這幅親切的畫面是每位讀者所熟知的畫面一破衣爛衫的可愛小男孩,偎依在公爵廣場附近的銅豬身上,可憐的小腦袋依在銅豬的頭上,那種親密勁讓人羨慕。男孩已經(jīng)熟睡,香甜的夢好像已經(jīng)做起,嘴角的微笑證實了這是一個美夢,圣母雕像旁的燈光普照在小男孩憔悴卻很可親的臉上。這幅畫在畫展上受到了高度的重視,鍍金的畫框算是對這幅畫的器重和對畫家的褒獎,框角上的桂冠更是對他作出成績的肯定,然而與這些不同的是一條黑紗帶從畫上垂下,表示對作者的沉重哀悼。因為這位偉大的天才畫家?guī)滋烨芭c世長辭了。